我问过很多朋友,你为什么来加拿大?很多人一听到这个问题其实都在犹豫,因为很多人来到加拿大的朋友会很迷茫——其实大多数人的目标并不明确。有的朋友说了教育,环境等因素,但更多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来。就是想来看看,就来了。
这很像是一个围城效应。钱钟书写的围城效应是在城里的人想出来,在城外的人想进去。国内的人想出来,出来久了又挺想回去。
电影《东邪西毒》里面也有类似的这样一段话:“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,看见一座山,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。我很想告诉他,可能翻过去山后面,其实还是山。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,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。但是他不会相信,以他的性格,自己不试试是不会甘心的。”
我第一次觉得需要去远方看看是因为看了三毛的《撒哈拉的故事》。不仅仅是三毛和荷西的浪漫故事感动了很多人,更是因为她对于那片陌生世界的风土民情的描述,粗犷而富有魅力,原始而蕴含生命的张力,令人神往。令我印象深刻的有这样一点,很多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中的邻居们总是找各种借口向她借东西,却从不还,甚至还偷走她的东西,让她十分恼火,但她也不忍心拒绝。那些本地人像孩子一样顽皮,让三毛在异域文化的碰撞交融中与之斗智斗勇。撒哈拉的生活要比她的故乡艰苦的多,撒哈拉的发展前景也比故乡渺茫的多,但她还是毅然来到这个陌生的贫瘠的土地。我猜测她就是追求一种诗意的精神境地。
远方不重要,这里也不重要——生活在别处很重要。对于一个充满憧憬的年轻人来说,周围是没有生活的,真正的生活总是在别处。从人类学的演化来说,人类天然对于陌生环境具有一种征服欲。从心理学来说,因为陌生感,所以具有恐惧感,而更有存在感。人在重复着一种机械劳动时候,会有一种安全感或者融入感。这种感觉会把人的一生轻易的贯穿。当你在重复中突然惊醒的时候,需要抓住一根精神的救命稻草,有的时候是烟酒,有的时候是肥皂剧,有的时候是一场旅行。当这场旅行足够长的时候,我们来到这片陌生的国土。
其实,我感觉融入异邦一直都是个伪命题。很多人想要通过移民来彻底的改变自己,其实在异国生活了很多年才发现,自己还是那个自己。也许有的英语说的滚瓜烂熟,有很多白人铁哥们,有良好的社会地位,但其实你还是原来那个你。你的灵魂深处就是有那个最没有修饰最狂野的那个你存在。尽管有的人尽力地去避免审视自己,不知道在躲避什么。其实完全不用刻意地去证明什么,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生活在别处。一种诗意的栖居,一种远离主流评判标准的自由。这不是从一个牢笼飞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,这个飞跃的过程很重要。我们以为世界是四角的天空,却发现世界远比我们的想象更加开阔。
我发现我长大的标志是发现:“这没有什么大不了”。比如小时候听大人谈话觉得威严而神圣,长大后三十岁还觉得大家都还很幼稚,说的话离谱且二逼。小时候觉得某些职业严肃而庄重,长大后发现很多就是主观性极大的儿戏。后来我觉得外国人比国人素质高的太多,人性光辉要亮丽很多。后来出了国才发现,外国人跟国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差异那么大,甚至烂人比国内烂人烂多了。——原来大家都是一个鸟样嘛。生活在别处就是发现自己人生认知偏见的过程。那个为什么是这样呢?这个为什么是那样呢?对,尽管有些难以接受,甚至给自己造成不便或者矛盾,但世界本就是这样。与世界和解是我们的成长。
生活在别处就是不必按照一种社会模式来要求自己的解脱感。我在社交里的拘谨不安中发现,原来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自己,正如我们也不会喜欢每个人一样。宗教信仰民族文化各异,我们似乎有了更多不被同化保持自我的理由。在故土我们就是一个焦点中的弄潮儿吗?并不都是。最有说服力的是曾经出发,无论到达。“你连世界都没有观过,哪来的世界观呢?”
生活在别处是一种幸运,勇敢的人遇到了历史机遇,能够对于根植于灵魂的小农思维进行挑战、剖析与深耕。原来中国人真的可以走的更远了。
大多数人出国的目标其实并不明确。我想这本身也并不需要明确。因为国人有更多的经济实力和选择,却在精神方面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时候,才会有这些焦虑和茫然。这是一种自然选择。
曾经,我们都像无意间撞开羊圈的羔羊,面朝着无垠草原与灿烂斜阳飞奔,心中茫然无措,脚下义无反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