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17日晚，在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女单自由滑决赛中，俄罗斯奥委会队在赛场上展示了高超的实力——无论是难度分还是完成分，俄罗斯选手技高一筹，最终包揽冠亚军。

被花滑迷亲切称为“千金”的谢尔巴科娃获得冠军，“莎莎”特鲁索娃亚军。

而夺冠大热门之一、 “K宝”瓦利耶娃连续出现失误，无缘领奖台。

她的成绩也因为一份药检结果而变得格外尴尬。据新华社报道，2月8日，瑞典斯德哥尔摩实验室报告称，瓦利耶娃去年12月的样本呈曲美他嗪阳性，随即被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临时禁赛。

不过，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在2月14日宣布，在考虑相关法律问题后，决定不对瓦利耶娃进行临时禁赛，允许她继续参加冬奥会花滑女单比赛。虽然她此前帮助俄罗斯奥委会队获得花滑团体冠军，但国际奥委会仍决定，不会直接颁发奖牌给她。

事件发酵至今，批评声指向了瓦利耶娃的教练埃特丽·图特别里泽（Eteri Tutberidze，又被称为“面姐”）和俄罗斯女子花滑训练体系。

冰雪女王的冠军工厂

在当今花样滑冰届，俄罗斯女单是一个断层世界。

别国选手还在努力练三周跳时，俄罗斯女选手15岁就能做后外点冰四周跳、后内结环四周跳和后外结环四周跳等世界级高难度动作，其实力和成绩几乎吊打全球各国女选手，甚至超过该项目的部分男选手。

断层成绩背后，是一个残酷的世界：不管多么优秀的天才美少女，在经受难以想象的训练后，15至16岁就得进入职业生涯巅峰期，2年花期后，她们不得不接受现实，被更年轻的选手取代。

这一套训练方式背后的代表性人物，是图特别里泽。她身材高挑、不苟言笑，一头狂乱的毛茸茸卷发形似泡面，被网友称为“面姐”。

虽然从未拿过世界冠军，但图特别里泽是俄罗斯体育界公认的“冰雪女王”。

她任教的莫斯科体育局“桑博-70”体育学校，“水晶”花滑队已成为培养世界花滑冠军的基地。其教练组在8年内为俄罗斯培养出三位奥运冠军、三位世锦赛冠军、五位欧锦赛冠军、五位世青赛冠军，包揽了俄罗斯所有女子花滑锦标赛冠军。

2014年索契冬奥会，她带出了当时最年轻的女子花滑奥运冠军——15岁的尤利娅·利普尼茨卡娅。四年后的平昌冬奥会，她的两位爱徒阿林娜·扎吉托娃和叶夫根尼娅·梅德韦杰娃分别包揽了花滑女单项目的金银牌。

网友还没来得及分清这些名字，今年冬奥会，图特别里泽又带来了三位“套娃”——2022年欧锦赛冠军瓦利耶娃、2021年世锦赛冠军和2022年欧锦赛亚军谢尔巴科娃，以及2022年欧锦赛季军特鲁索娃。

本届冬奥会男子花滑冠军、美国选手陈巍的教练拉斐尔（Rafael Arutyunyan）认为，图特别里泽的教练组简直就是花滑选手的“生产工厂”。“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，都找不到这么多11、12岁的小姑娘，这些孩子有‘双倍能量’。除此之外，她的团队里有出色的技术专家，她本人也是位优秀的教练。”

图特别里泽以严厉而紧凑的教学风格闻名，她不止一次在采访中提及纪律的重要性。

据媒体爆料，图特别里泽要求选手每天训练时间长达10-12小时，比赛前还要严格节食以控制身材。她还会在训练中制造竞争的氛围，14岁的女孩如果不能完成进度，会被分配去和10岁的女孩一起训练。

图特别里泽曾表示，小孩子根本不懂什么难、什么不难，也根本没有恐惧感，只知道完成教练安排的任务。只有在最小的年龄让他们习惯多摔跤，习惯无所畏惧，才能在之后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更难的跳跃。

她在2018年一次采访中也提到：“走向成功的道路上，艰苦是必须承受的。”

除了特别严厉外，图特别里泽的团队也认真研究国际花滑的规则，以便编舞时帮助选手在动作衔接之间刷分，确保规则中的每个加分点都能拿到。

“现在（俄罗斯）青少年女选手水平非常高，每个孩子滑得简直像野兽一样。”另一位被称为“冠军制造者”的俄罗斯花滑教练塔提亚娜·塔拉索娃也表示：“这些孩子们完全没有那种稚气的不自信，没有过多垫步，表现随着每个节拍变化，姿势完全不同，每个元素之前都有突出且复杂的开始和结束动作。”

“像野兽那样滑”。 这导致俄罗斯国内竞争相当激烈，女选手只要在俄罗斯国内青少年锦标赛上有一圈没转好，名字很有可能就会排到后面去。

俄罗斯的教练兼编舞、2002年奥运会银牌获得者伊利亚·阿维尔布赫说：“欧洲其它国家没有我们这样的花滑选手。如果俄锦赛前6名的姑娘都去那儿（参加欧锦赛）的话，欧锦赛前6名也会被我们的选手囊括。”

这并不是俄罗斯人的自傲。德国花样滑冰协会体育总监乌多·登斯多夫也感叹，俄罗斯的花滑培养系统“和工厂一样”。

限制发育，偏爱白幼瘦

即便没有瓦利耶娃的药检风波，图特别里泽的执教方式也是充满非议的。

美国媒体表示，图特别里泽喜欢挑选“白幼瘦”的苗子，这些选手都柔韧性好跳跃能力强。

被称为“俄罗斯花滑教父”的阿列克谢·米申曾经解释过，因为娇小、扁平的女孩滞空时阻力最小，也最能够获得高速的旋转，对完成四周跳很有帮助。而要保持这一优势，意味着需要尽量延迟发育，并在短短的两三年内达到巅峰。

但这样的训练方式，给选手身体带来的代价也是残酷的。

几乎无一例外，这些选手在14-16岁披金戴银，17岁开始走下坡，19岁后被超越，最终被取代。没有一位选手能在20岁以后继续参加国际大赛。

以图特别里泽的爱徒、索契冬奥会冠军利普尼茨卡娅为例：2016年，利普尼斯卡娅曾经近乎绝望地告诉媒体，“我跑步、节食，但毫无用处，在茶里加一小勺蜂蜜都能长1公斤，我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”。

对此，俄罗斯著名花样滑冰教练亚历山大·朱林说：“失去原有的轻盈之后，利普尼茨卡娅开始疯狂减肥，这导致她扭伤了腿……她再也无法以合适的体重跳跃，而长时间处于厌食状态对于健康危害很大。”

2017年，年仅19岁的利普尼斯卡娅宣布退役，随后住进医院，接受厌食症治疗。

利普尼斯卡娅的师妹扎吉托娃2019年的比赛中失利，她承认自己陷入低潮，从此专注投身演艺圈。

同为二代弟子的梅德韦杰娃则干脆远走加拿大，并表示想要一位像朋友般的教练。在访问中，梅德韦杰娃表示，“图特别里泽的训练方法有效，但随着时间的增长，（身体）一年比一年难受”。她还透露，自己即使拿奖也从未得到教练的称赞，甚至被冷言冷语对待。

面对争议与批评，图特别里泽在社交媒体中写到：“我们的训练制度会有任何改变吗？不会。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正确无误。”她在采访中表示：“我只会对我的选手直言不讳，反正他们也会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赞美。”

不过，去了加拿大后，也许是训练量无法和在俄罗斯时相比，梅德韦杰娃成绩并没有太大起色。她最终又回归到图特别里泽门下，但过了20岁的她，已不能和自己的小师妹们竞争了。

在图特别里泽的影响下，整个俄罗斯花滑届竞争都十分激烈，一些女孩甚至接受了放弃健康。

一个名叫阿娜塔西娅·库瑞娅的前花样滑冰选手曾向英国《卫报》透露，她也曾是10岁就获得地区赛冠军的希望之星，但面对发育关，在严格节食和过量跑步都无成效之后，她接受了一项药物建议，“去干扰荷尔蒙，让月经和胸部停止发育，保持一个年轻、瘦削的身体”。

这样的训练方式引发争议，花滑界有人建议调整参赛选手的年龄限制。

据《今日俄罗斯》的最新消息，国际滑联(ISU)有可能会进行一次历史性改革——将花滑运动员的最低参赛年龄限制由15岁提升到17岁，相关提案已经被列入到今年6月举行的2022年国际滑联大会的议程中。若是顺利通过，这项新规将在2023-24赛季正式执行。

美国的花滑教练拉斐尔亦主张，不应让女子选手15岁就推向巅峰，这样会过早破坏她们的职业生涯：“如果她们知道18岁以后还可以继续滑冰，就不会在12岁时过度耗费身体，追求大量高难度跳跃动作。”

但亚历山大·朱林对此不以为然。他认为，人为遏制花样滑冰进步是“乌托邦式想法”。“毫无疑问，大家非常愿意看年轻女孩子做五个四周跳。”

无论未来对参赛选手的年龄限制是否会提高，但对瓦利耶娃来说，她的首次奥运之旅太苦涩了，多年的刻苦训练化为泡影。在比赛结束后，她伤心地捂脸落泪，只有天真稚气的面容提醒着屏幕前的观众，她还是一个小女孩。

国际奥委会执行主任克里斯托弗·杜比也表示：“她只有15岁，我们需要极度小心地对待这个状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