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哥华港湾（BCbay.com）有奖征文稿件

作者：姚大纯

　　我有一个意大利妹妹，她的名字叫阿里卡，是我在希腊爱奥尼亚大学攻读化学博士学位时认识的，那时的我独处异乡，除了从事紧张的课题研究，还要参加学习希腊语。

　　希腊语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，语法极为复杂，对我们中国人来说，尤为困难的，是它变化多端的发音。我感到枯燥乏味，三个月下来，除了记得一些简单的单词外，收获少得可怜，与一起学习的欧洲各国学生们相比，差距越来越大。

　　就在我心情抑郁，精神沮丧之际，1998 年的初春，阿里卡的到来改变了一切。我现在依然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，那是星期一的下午，阿里卡由她的妹妹-莎拉作陪参加了我们的希腊语课，阿里卡身材高挑，皮肤白皙，有一对非常迷人的大眼睛。她虽然初来乍到，但显然早就学过希腊语，已有一定的基础，所以在课堂上表现活跃，除了用流利的希腊语介绍自己外，还经常打断老师的讲话，问一些我无法听懂的问题。当与我介绍相识时，阿里卡竟然走上前来，在我左右脸颊吻了三下，她是那样自然而真诚，似乎我们早已是熟悉的朋友，全然不在意我的满脸尴尬。可以说，阿里卡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，觉得她傻乎乎的，没礼貌。

　　说来巧合的是，阿里卡与我在同一寓所，而且竟然就住在我的隔壁，外面开放式的阳台让我们可以直接面对面的讲话，我们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了起来。阿里卡好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好奇，大慨是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象我这样高大健壮的东方男孩吧；在她眼里，好象我们中国人都是矮小瘦弱的类型，这句话无意中从她嘴里说出来，让我吃惊之余，心里感到一丝悲凉，甚至忿怒。由于阿里卡不会英语，我们只能用希腊语来交流。很自然，她成了我的希腊语老师。我们一起上课，一起到食堂吃饭，晚上一起到酒吧，参加各种晚会。以后的日子里，阿里卡就象牛皮糖一样，紧紧的粘着我，她总是可以找各种理由让我陪她，几乎占用了我所有的业余时间，但她的纯真和热情让我无法拒绝，更让我不忍心伤害。不知不觉之间，我们的希腊语交流变得流畅，我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，希腊语也不再那么令人厌烦，我的口语有了很大的进步，我们也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学校组织留学生到海边旅游，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了梦寐以求的地中海，那蜿蜒如画的海岸，美丽的沙滩，光亮的鹅卵石，风平浪静，湛蓝无际的海面，让我兴奋莫名。车刚停稳，我便迫不及待的跳进水里。那时，爱奥尼亚的二月依然很冷，大概就4 度左右，在海里游泳对其他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，但对习惯冷水澡的我却是轻松平常。我在大海里恣意释放我的激情，时而去追逐眼前晃动的小鱼，时而躺在水面享受大海的脉动，感受脸边轻拂的微风。我在海里高声尖叫，善意地嘲笑那些还在岸边观望的同伴，立即惹得几个不服气的男生脱衣下水，但他们很快就狼狈地爬回岸边，裹着衣服发抖。

　　时间过得飞快，转眼2 小时过去，在大家的反复催促下，我才恋恋不舍的上岸离开。阿里卡显然被我的疯狂深深震撼，她象蝴蝶般在我身边飞来飞去，忙着找毛巾帮我拭水更衣。我得到一份久违的被人关心的温暖，感觉跟她很亲近。乘车返回的路上，阿里卡在我身边，兴高采烈的夸我游泳游得如何棒，让我倍感惭愧。偶尔会有其它女生跟我聊上几句，阿里卡会立即把我的胳膊拽得紧紧的，如临大敌，生怕我被人抢走，会突然从她身边飞走一样。从那一刻起，我敏锐的感受到同伴们向我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，我想，我们的关系是否已经失控，是否超出了友谊的范围？ 我想起了远在中国等我的女友，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远方的牵挂，那是在经历相濡以沫的患难后留下的承诺。我是永远不会，也不可能背叛的。当天晚上，阿里卡又来到了我的房间，我向她讲述了我与女友的故事，并把女友的来信和照片拿出来给她看，阿里卡不以为然的拿着照片告诉我，真人也许并没有照片上的那样美。但我告诉阿里卡，我女友肯定不是最美的，但她对我来说，却肯定是最好的...... 阿里卡显然很受伤，最后竟然靠在我肩上啜泣。看着她那天真纯洁的脸上布满的泪痕，回想这些天来她对我的种种好，一种愧疚涌上心头。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有一种想把她当作亲人的冲动，我愿意把她当作我的亲姐妹，用我所有的力量去关心她，爱护她。当我把这种想法告诉她时，阿里卡欣然接受，终于破涕为笑。阿里卡比我小7 岁，我理所当然成为了她的哥，我们彼此都为这样的结局而高兴。从此以后，我叫她“妹妹”，不再直唿其名，她也从此改口叫我“哥哥”，阿里卡很快就学会了这两个中文单词。

　　自从兄妹相认后，我跟妹妹的相处变得自然融洽了很多。妹妹出身富贵，花钱喜欢大手大脚，每次外出，她总是争着付钱给我买这买那，我教她节约用钱，勤俭持家。妹妹身高1 米72，加上她的高跟鞋，走出去跟我差不多高。在大街上她还是照样挽着我的胳膊，我也渐渐习惯了别人那种异样的眼神，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在恋爱，而我们只是付之一笑，懒得跟他们去解释。

　　令我不安的是，妹妹得了一种罕见的遗传病，关节特别怕冷，常会不自觉的咬手指甲，有时甚至咬得鲜血淋漓。医学院毕业的我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我专门给她配了一服中草药，请朋友用特快专递从中国寄来，两个多月的精心照料后，妹妹的手竟然长出了新指甲。妹妹欣喜若狂，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，但我却暗暗发愁，知道这种病是永远无法治愈的，将来妹妹离开我后，她怎么办呢？

　　妹妹除了全心教我希腊口语外，还教了我一些意大利语，三个多月后，我竟然能够听懂一些她与家人在电话中的交谈了。妹妹教了我许多生活常识，如怎样用钝刀削苹果，怎样用叉勺吃面条；还教了我许多欧洲礼节，如吃饭时要嘴唇紧闭，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咀嚼的声音；与亲密的朋友见面时，要拥抱对方，嘴唇轻触对方脸颊三下，右一下，左一下，再右一下，口腔发出轻微的爆破音，以示真诚。直到那时我才明白，妹妹当初给我的亲吻礼，是把我当作很亲近的人了。复活节到了，大学饲堂关门，妹妹亲自下厨，为我做番茄酱拌的意大利面条。晚上带我参加盛大的复活节篝火晚会，在那里，我学会了美丽多姿，欢快纷呈，节奏明快的希腊民簇舞蹈，妹妹手把手教我，那是我走过的最浪漫的人生舞步，我至今还能依稀感到妹妹手上的余温。阳春三月，春寒料峭，妹妹带我到大学城背后的小山去踏青，那里有温顺悠闲的绵羊，活蹦乱跳的小羊羔，那份静谧、祥和与悠然，令人陶醉。周末妹妹带我光顾屹立千年的爱奥尼亚古城堡，我们晚上在爱奥尼亚湖上荡舟赏月，白天到湖心小岛上漫步谈心，那里有鹅卵石铺砌的崎岖小径，还有山坡上追逐嬉戏的黑白小兔…… 湖光山色，让人流连忘返。那是一段令我终身难忘的美丽时光，我的生命因为妹妹而变得灿烂多彩。

　　时光飞逝，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，我们迎来了希腊语结业考试，那时的我，口语已完全过关，我花了一个星期就把那些书背得滚瓜烂熟，最后的综合考试成绩下来，我竟然得到全班的最高分。大家都为我的进步神速感到不可思议，但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妹妹的功劳。妹妹也为我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，她高兴的拥抱我，向我表示祝贺，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忧伤。妹妹告诉我，她在这里的学业已经结束，很快就必须回意大利了，我顿时兴味索然。果然不出所料，第二天，她的小妹萨拉就从意大利来接她了。聪明调皮的萨拉很快就意识到我跟妹妹的关系非同一般，尽管她只能用意大利语很有限的跟我交流，但她还是向我表达了最大的热情和好奇，常常趁妹妹不注意，在我面前做一些我与妹妹彼此亲热的手势，然后以手刮脸羞我们，我哭笑不得，知道小小的她很难理解我们的这种感情，那是一种超越爱情的亲情。萨拉在这里就呆了一天，天真烂漫的她在我们的陪伴下玩得很开心，但我和妹妹的时光却异常凄凉。

　　临别时，妹妹哭着跟我说了很多话，对我千叮万嘱，恍惚中我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希望我能到意大利去看她，我不想让她失望，便不计后果的一一答应。当妹妹终于消失在远方，留下孤独失落的我时，我禁不住泪流满面。在过去的短暂岁月，妹妹跟我如此贴近，几乎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，妹妹的离去，让我身体有一种撕裂般感觉，痛彻心扉。

　　没有妹妹的日子里，满怀伤痛的我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博士课题上，每天都疯狂的工作到半夜两点，幸运的是，我很快就得到了回报。导师对我的科研成果非常满意，对我在半年的时间内就能讲如此流利的希腊语更是赞赏有加。为了方便我的工作，导师专门为我安排了独立的办公室，配置了电脑，传真机，而且还装了国际长途电话，这在当时的希腊应该算是少有的奢侈了。

　　妹妹走了不到一星期，我便收到了她的来信。急切地拆开信封，首先看到的是两朵刚摘下不久的玫瑰花瓣，夹在一张粉红色的贺卡里，贺卡上画了一个很大的红心，妹妹显然为此颇费心思。翻开妹妹用希腊语写的来信，娟秀有力的字里行间充满的全是热情和思念，最后一页写满的竟全是“SAGABO” (希腊语的音译-我爱你)。一遍遍读着妹妹的来信，我一次次被深深感动。当晚，我给妹妹打了电话，电话中的妹妹欣喜异常，给我讲了很多意大利的见闻，并希望我尽快去看她。我再三谢谢她的来信，并不失时机的提醒她，我们是永远的兄妹，可不是恋人，并希望她能尽快找到称心如意的男友。当然，我也很快给她写了回信，里面夹了许多妹妹喜欢的百合花，还给她寄去了一大堆我给她亲手配制的中药，并叮嘱她一定准时服药，好好照顾自己。从那以后，我每周都会如期收到妹妹的来信，每次都是那样热情洋溢，但每次的内容都有不同，常常能给我一分惊喜。我也养成了定期给她回信，而且每周给她一次电话的习惯。我明白，我又多了一分牵挂，那是一分来自亲情的牵挂，这与我对女友的思念是不一样的，但妹妹是这样想的吗？ 我无法知道答案，这是我一直担心的。

　　爱奥尼亚是位于希腊西北部的一个山中小城，尽管受地中海冬暖夏晾气候的影响，但依然能感受到一年四季的变迁。当那里的天空从绵绵秋雨到大雪纷飞的冬季时，我抽屉里妹妹的来信也是越积越多。不知不觉之间，圣诞节一天天逼近，妹妹在电话中一次次提醒我不要忘记对她的承诺，催我尽快去看她，但我期待中妹妹的男友一直没有出现，我只好一次次拖延计划好的行程。就在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，我突然收到来自妹妹的快件，里面竞是一张从爱奥尼亚到妹妹所在小城的往返车船票，这是一个我根本无法拒绝的邀请。我只好匆匆准备了一些礼物，踏上了到意大利的旅程。

　　12 月23 日晚，我从希腊旅游胜地科俘岛出发，乘坐海轮穿越奥特朗托海峡，于24 日凌晨到达意大利的中部海港布林迪西，在那里换上到莱切的火车，一小时后，我到达了妹妹所住的小镇。妹妹早早的在站台等我，隔老远就向我挥手，并向我奔来，然后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。妹妹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，还象以前一样清纯动人，貌美如花。随行一同前来接我的有小妹-莎拉，还有阿里卡的的妈妈，她是一个分外热情而慈祥的老人，她亲切的拉着我的手，对我上下反复打量，显然她对我的印象不错。后来妹妹告诉了她来接我的原因，她就是想看看一个中国男孩，究竟长成什么样子，究竟有什么魔法，能让她的女儿如此牵挂。我不禁暗暗好笑，其实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，小小的我。

　　妹妹家有三姐妹，她在家排行老大，在当地算是望族，亲朋好友众多。到达的当天下午，妹妹便不辞辛劳的驾车带我一一拜访他们，逢人便夸我的好，让我感觉此行的目的非同一般，妹妹好象在努力说服他们接受我，我的心里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。晚上妹妹亲自腾出了她的闺房，作为我的临时寝宫，我本来坚持要住旅馆，但妹妹以各种理由要我与她家人同住，盛情难却之下，我只好接受。晚上与他们互道晚安后，独自躺在妹妹亲自为我铺的床上，我倍感温暖惬意。但吃惊的发现妹妹卧房的墙壁上挂的全是我与她在一起时的合照，我深为感动。沿途的奔波劳顿，让我很快进入梦乡。

　　半夜惊醒，竟发现妹妹身穿睡衣坐在我的床沿，妹妹没有开灯，也没有说话，却伸出手来轻抚我的脸颊，黑暗中，妹妹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宛如夏日夜空中闪烁的星辰，妹妹就象天使般忽然来到我的身边，让我着迷，让我陶醉。我们彼此对望了有一分多钟，那一刻，时光为我们停下了飞奔的脚步。我马上醒悟过来，轻轻起身。顺手拿过一件衣服披在妹妹的身上，妹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，这时忽然上来用双手紧紧拥抱我，顺势靠在我的怀里，一堆秀发散落在我的肩头，妹妹吐气如兰，阵阵体香沁人心脾，我不禁怦然心动。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，但我知道，世上有一种美，是只可以远观，而绝不可以亵渎的。在我眼里，宛如天使般纯洁美丽的妹妹，就是那种美，我绝不可以去伤害。我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，提醒她夜已深，催她回去。妹妹始终默不作声，最后终于松开手，抬头凝视着我，眼睛里满是泪花。然后向我轻轻挥挥手，倒退着一步步走出了卧室。妹妹走后，我辗转反侧，再也睡不着，妹妹那一双满是泪花的眼睛反复在我脑海闪现，我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留她下来陪我。但当我翻开随身携带的女友的照片，看见照片中那一双同样满是期待的眼神，我立即明白，妹妹其实应该有许多更好的选择，但那些选择肯定不包括我。我在想，也许我与妹妹的相逢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，而我的意大利之旅更是错上加错。

　　第二天就是圣诞节，一大早，妹妹就叫醒了我，我一一分发了给他们准备的礼物，然后在一起欢度节日。中午大家在一起聚餐聊天时，他父亲笑着问我将来博士毕业后的打算，我不假思索的告诉他，我打算到美国发展，在美国做一位有成就的科学家一直是我的梦想。他又突然问我是否真心爱着阿里卡，我一时楞住了，偷眼看妹妹，发现她也正在看着我，眼神中满是焦急和期待，我突然想起昨夜妹妹满眼的泪痕，心中大是不忍，稍有犹豫，我还是告诉他，阿里卡是我的妹妹，我一定会象亲妹妹一样，全心全意的关心她，爱护她，让她不受伤害。她父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，气氛瞬时间变得尴尬而沉重，我立即意识到我可能说错了话，最后还是妹妹乖巧的岔开了话题，气氛才重趋活跃。

　　晚上妹妹开车带我到海边，外面寒风凛冽，我用大衣紧裹着妹妹单薄的身躯往前走，但她任然冻得瑟瑟发抖。不一会天空竟飘下鹅毛大雪，我们回到车里，我把妹妹的双手紧紧揣在怀里，想多给她一些温暖，不小心触到妹妹手指头上的伤，心中顿时一凉，妹妹的病又渐渐加重了，从前长出的指甲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又被妹妹全部咬光，妹妹显然无法按我的要求独自好好照顾自己，看着妹妹温柔无辜的脸，我心里顿感凄凉而无奈。

　　接下来的日子，妹妹带我到罗马，到威尼斯，妹妹带我参观了意大利最着名的教堂，妹妹带我遍尝了意大利美食。妹妹带我到舞厅，我们在一起跳疯狂的迪斯高。我们忘了一切忧伤，尽情享受相聚时的分分秒秒，我们亲密无间，相依相靠，相知相惜。

　　时光美丽却短暂，留给我们的依然是残酷的分离。妹妹临别时送我一本日记，这是我们重逢后妹妹用意大利语专门为我写下的，她说只有母语才能表达自己最贴切的感情，希望我好好保存，以后有机会找一个会意大利语的人用英语翻译给我听。那天我们相约分手不流泪，但在最后时刻，依然能够看见妹妹笑容中满眶的泪水，在我登上火车，妹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时，我又一次领略到离别的伤痛。

　　从意大利回来，我消沉了好多天，在好好反省了我跟妹妹的这种关系后，我给妹妹写了封长信，告诉她我们的这种关系已经给她带来了伤害，她必须彻底地忘了我，重新追求自己的爱情，等她结婚时，希望她一定通知我，作为她的哥哥，我一定会来参加她的婚礼。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，是妹妹的遗传病，我随信给她寄去了所有的中草药，希望她能严格按我的要求定期服药。最后，我给她留下了我的电邮地址，告诉她，如果健康出了问题，她可以写信随时找到我，不论天涯海角，我会立刻来到她的身边。

　　妹妹的回信凄凉而悲惨，她答应了我们的约定，并祝愿我与女友幸福永远，早日成婚。从此我们天各一方，不再有信件的往来，不再有电话的问候。我将妹妹给我留下的一切好好珍藏，我时时刻刻没有忘了我们的约定，希望能早日得到她结婚的喜讯。然而我最害怕的却是妹妹的病情，我在远方默默为她祝福，为她牵挂。

　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，2001 年8 月，我博士毕业，离开希腊到美国从事博士后研究，离妹妹越来越远了，但那时，我没有收到妹妹的任何消息，好多次，我都有一种想给妹妹打电话的冲动，但我最终没有惊动她，相信没有我的日子里，妹妹应该过得很精彩。

　　2003 年 4 月，我离开美国，重回欧洲，到苏黎世大学任教，在德国和瑞士之间来回奔波。离妹妹又越来越近了，但依然没有妹妹的消息，有一次登上阿尔卑斯山顶，向南方远眺，那里应是妹妹的故乡，她现在还好吗？ 我有一种想去见她的冲动，但我没有惊动她。我想也许她早已结婚，忘了我们的约定。2004 年9 月，我最终决定离开欧洲，回美国纽约定居，但我依然没有妹妹的消息，我想妹妹早已忘了远方哥哥的存在，我将与妹妹从此天涯永隔。但我依然好好珍藏妹妹留下的一切，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。

　　2005 年，与妹妹分手已经整整6 年了，我却于1 月11 日意外的收到了妹妹的电邮，信中没有提到她是否有了男朋友，更没有提到是否打算结婚。妹妹告诉我她病了，经常容易疲劳，有时甚至晕倒，医生诊断是脑部肿瘤，必须立即动手术，但有很大风险…

　　看了来信，我顿时如堕冰窟，这些年来，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在妹妹身上发生了，这是妹妹病情发展的晚期，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早。我赶紧给妹妹回信，告诉她我会立即去看她。我试着多次给她打了电话，但怎么也没有打通。给她发的邮件都是石沉大海，音信杳无，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我心头。妹妹怎么了？ 我赶紧定了最早的从纽约到罗马的机票，跑遍了中国城里的药店，收集了所有能买到的有用的中草药。1 月14 日，我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登上了飞机，随身带上了妹妹曾经给我留下的所有的物品，那是我最为宝贵的财富。

　　15 日下午，风尘仆仆的我叩开了妹妹的家门，开门的是莎拉，多年不见，莎拉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，萨拉见到我，在短暂的惊喜后，便是泪流满面。萨拉告诉我，妹妹于12 日突然出现昏迷，手术抢救无效，已于当晚与世长辞。

　　我顿时脑海一片空白，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，我终于还是晚了一步，我最后竟然没有见到妹妹的容颜… 莎拉带我来到妹妹的墓前，我在墓前长跪不起。我于1998年认识当时21 岁的妹妹，仅仅7 年，妹妹便离我而去，享年28 岁7 个月13 天，如果我能够一直伴她在身边，妹妹绝不会如此英年早逝。我将妹妹曾经写给我的信，一封封打开，在墓前一一焚化，妹妹，你若在天有灵，应该知道我来看你了，你给我写的每一句话，都已刻在我心底。最后，我拿出了那本妹妹用意大利语写给我的日记，请求莎拉用英语翻译给我听，莎拉含泪一字字道出了妹妹的心声:

　　12 月24 日: 今天终于盼来了哥哥，这一直是我们分开后最大的心愿。我紧紧握着哥哥的手，感觉又回到了从前，那时的我们亲密无间…下午带哥哥见了我的很多亲人，除了觉得哥哥是中国人外，基本都还满意，特别是爸爸没有反对，这真是一个好消息，我欢唿……晚上悄悄熘进哥哥的睡房，想直接告诉他，我不要做她的妹妹，我要做他的妻子……但哥哥没有给我任何机会，我好难过……

　　12 月 25 日: 今天是圣诞节，早上一一打开哥哥送我的众多的精美礼物，我好开心，我最喜欢那块瑞士手表，因为我发现它跟哥哥手上带的是一对情侣表。不知哥哥是否还在跟她女朋友好，我好担心… 中午爸爸突然问哥哥是否爱我，看来爸爸是在认真考虑我们的事了，我真的好希望他能告诉爸爸，说他想娶我，我拼命的向他暗示，哥哥显然明白我的心愿，但哥的回答让我失望，我好痛苦…晚上带哥哥到海边，发现哥对我的病情非常担忧，心中感动，觉得哥还是爱我的……要是能永远躺在哥的怀里，该多好！

　　12 月 26 日: 跟哥团聚近三天了，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他，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孩，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机会，哥已经半开玩笑的暗示我，需要找一个意大利男友了，但我到哪里去找呢？ 我的心已经被他装满了……我该怎么办呢？ 我终于意识到，我是很难取代他的女友了，从他满是温柔的眼神，我相信哥是爱我的，只是我认识他太迟了……我好痛……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跟哥在一起的日子，我不要留下任何遗憾…

　　1 月 2 日: 哥哥明天就要走了，我好心痛。我尽情的拥抱了他，希望哥心中有我……永远有我。

　　莎拉读完，我们抱头痛哭，莎拉拼命的捶打我的胸脯，我呆在那里，任她发泄心中的委屈。莎拉告诉我，自从我离开后，妹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恋爱，直到她去逝，她都一直孑然一身… 我好心痛… 从我们相识的最初，妹妹就把自己最真挚，最纯洁的感情给了我，这些年来，她一直在用自己的青春去等候，去等候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… …我伫立在墓前久久不忍离去，妹妹，你若地下有知，请你明白，我从一开始就把你放在离我最近最重的位置，而且从来就没有改变过。

　　我独自徘徊在街头，那是我与妹妹曾经走过的路，我努力去回味妹妹所有的气息，我努力去捕捉，去追寻妹妹所留下的一切，但妹妹已随风而去。失去妹妹的天空依然阳光灿烂，路上行人依然脚步匆匆，满脸笑容，但我的世界开始下雪……

　　妹妹，你在天国多平安，我的心会跟你一起走，伴你走天涯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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